(1).古國名。古籍所說不一，已難確指?！渡胶＝洝ご蠡臇|經》：“有 黑齒 之國。” 郭璞 注：“黑齒，齒如漆也?！薄痘茨献印ば迍沼枴罚骸拔鹘涛置瘢瑬|至 黑齒 。”《新唐書·南蠻傳下》：“羣蠻種類，多不可記，有 黑齒 、 金齒 、 銀齒 三種?！?清 黃遵憲 《和鍾西耘庶常德祥津門感懷詩》之六：“ 黑齒 雕題 徵鬼籙，赤文綠字?天書?！?2).染黑牙齒。古代婦女的一種妝飾。 康有為 《大同書》戊部第八章：“女子既為男子私有之物，但供男子玩弄，故穿耳、裹足、細腰、黑齒、剃眉、敷黛、施脂、抹粉、詭髻、步搖，不惜損壞身體以供男子一日之娛?！?3).復姓。 唐 有 黑齒常之 。黑齒：歷史和地理作為以牙齒潔白為美的民族，中國人在極久遠的年代時起就已經注意到了“黑齒”這一與自身截然不同的風俗?！兑葜軙ね鯐狻罚骸罢骼?、狗國、鬼親、枳己、阘耳、貫胸、雕題、雕丘、漆齒?！?《淮南子·修務》：“堯立孝慈仁愛，使民如子弟，西教沃民，東至黑齒，北撫幽都，南道交趾?！卑催@里的說法，中國上古時代，西部和極東地帶都有黑齒部落。《山海經·海外東經》：“黑齒國在其北，為人黑齒，食稻啖蛇，一赤一青，在其旁?！掠袦?。湯谷上有扶桑，十日所浴，在黑齒北?！弊钤鐬椤渡胶＝洝纷髯⑨尩臇|晉學者郭璞引《三國志·魏書·鮮卑烏桓東夷列傳》云：“女王國東，渡海千余里，復有國皆倭種……黑齒國在其東南，船行一年可至也?！焙邶X族人椐稱是帝俊的子孫，此族人西周時齊魯一帶的姜太公族也是同姓。《大荒東經》：“有黑齒之國。帝俊生黑齒。姜姓。黍食，使四鳥?！庇帧渡胶＝洝ご蠡哪辖洝酚涊d帝俊有中容、晏龍、黑齒、季厘等子族?？磥磉@一族屬于當時的東夷系范圍。何新在《扶桑神話與日本民族起源》一文中推斷“所謂黑齒國，位置應在日本本州島島的東南部。富土山則在其北側。”（按，王大有認為黑齒國是今墨西哥，這一說僅憑音近，缺乏有力證據）按東山魁夷的記敘，則直到20世紀初，日本女性尚有這樣的習俗。日本這一習俗，不知是由吳越還是朝鮮半島傳入——這兩地古代均有黑齒習俗。百越不必說，唐時還有大將黑齒常之（???黑齒氏？-689），此人是高麗族，出生于百濟西部，戰(zhàn)功顯赫，封燕國公。梁羽生小說《女帝奇英傳》20回中還說到“黑齒明之，乃是大將江南道總管黑齒常之的弟弟，他們一家本是胡人”。)這一習俗更常見的是在南方?！冻o·招魂》：“魂兮歸來！南方不可以止些。雕題黑齒，得人肉以祀，以其骨為醢些。蝮蛇蓁蓁，封狐千里些。”《管子·小匡》：“九合諸侯，一匡天下?！现羺恰⒃?、巴……雕題、黑齒、荊夷之國，莫違寡人之命，而中國卑我?！边@里雕題（紋身、繡面）和黑齒都被作為典型的南方習俗，而且以詞句來說，是極為蠻荒的地帶?！稇?zhàn)國策?趙策二》：“披發(fā)紋身，錯臂左衽，甌越之民也；黑齒雕題，?冠秫縫，大吳之國也?！庇纱藖砜?，先秦時百越等族的黑齒特征，已經得到華夏族的相當注意，而具有這一特征的人群，主要似乎在東南沿海一帶和南方。臺灣的原住民也有黑齒習俗。直到清康熙年間，高拱干的《臺灣府志》還記載：“臺在昔為雕題黑齒之種。”清人藍鼎元1722年的《東征集》記載：“……（臺灣花蓮一帶）八社之番，黑齒文身，野居草食，皮衣革帶?！彪S著對內陸的深入了解，人們也開始注意到西南地區(qū)民族也具有這一特點。862年，樊綽任職云南，之后寫下《云南志》，其中按傣族服飾的特點，而稱之以金齒、銀齒、黑齒、漆齒、繡腳、繡面諸名。該書卷四說：“黑齒蠻、金齒蠻、銀齒蠻、繡腳蠻、繡面蠻，并在永昌、開南……。黑齒蠻以漆漆其齒，金齒蠻以金鏤片裹其齒，銀齒以銀?！庇志砹岬矫Ｄ藭r，同時提到黑齒部落，這些部落可以基本確認是傣族祖先?！赌显t德化碑》：“建都鎮(zhèn)塞，銀生于墨觜（嘴）之鄉(xiāng)?！奔丛谀烊耍ê邶X）聚落處設城鎮(zhèn)，設銀生節(jié)度。這里的“墨嘴”，在今西雙版納。（尤中《云南民族史》）辭源“黑齒”條解釋：“黑齒，古國名。古籍所指不一，已難確指?！薄缎帐峡悸浴吩铺茣r百濟西部有黑齒姓；而《古今姓氏書辨證》又云出南詔。這些解釋看來非常矛盾，實際上卻反映了一個現(xiàn)實：即黑齒在古代是極為普遍的習俗，其范圍從日本、朝鮮、中國東南沿海、一直蔓延到越南、廣西、云南等大片區(qū)域，所以造成“所指不一，已難確指”的困惑。我大膽推測，最早習此俗的可能是上古的百越族，然后他們渡海傳給日本、朝鮮西部（注意都是沿海地帶），同時向西南傳播。值得注意的是，這一習俗甚至在印度也存在，鳩摩羅什譯《妙法蓮華經陀羅尼品》：“時有羅?x女等。一名藍婆，二名毗藍婆，三名曲齒，四名華齒，五名黑齒，六名多發(fā)，七名無厭足，八名持瓔珞，九名□帝，十名奪一切眾生精氣。是十羅?x女。”羅?x女是食人的惡鬼。她們貌美而妖艷，性情兇殘。但這十位羅?x女，已經改邪歸正，作為護法善神。又《中阿含經·舍梨子相應品智經第三》黑齒比丘問曰：“尊者舍梨子于此法中而愛樂耶？”尊者舍梨子答曰：“黑齒，我于此法無有疑惑?！焙邶X比丘即復問曰：“尊者舍梨子于當來事復云何耶？”尊者舍梨子答曰：“黑齒，我于來事亦無猶預。”玄奘《大唐西域記》卷二《印度總述》：“染其牙齒，或赤或黑。”三、 黑齒風俗的衰落：以日本為例日本民俗中以白色為最高貴，而黑色稱為“黑不凈”，平安時代《衣服令》將墨色排列在最末位，表示身份卑賤之人所穿衣服顏色?！度f葉集》就有描寫賤民穿用“橡衣”（黑衣）。然而，在“口腔色彩學”上，日本人卻又以黑齒為尊貴；這也證明該習俗可能是外來的。據說日本的黑齒習俗是從朝鮮傳入的，如果考慮到朝鮮古代百濟這一習俗興盛，而百濟又和日本關系極為密切，這一說是有一定道理的。早在平安時代，黑齒就已是貴族的特征之一。水野十子的漫畫《櫻花盛開》里所畫的平安朝貴族男孩就都染黑齒。這一習俗在當時甚至有宗教意味，傳說有一種叫“衾”的妖怪，會殺人，只有用黑齒咬它才能得救?！对词衔镎Z》載，紫姬年幼時并沒有染齒，但被源氏收養(yǎng)后，她的外祖母為她把牙齒染成黑色，使她看上去“更美了”。她之所以染成黑齒，與她被貴族收養(yǎng)有關，可見這一風俗當時被認為是公卿門第的行為。此外《枕草子》、《紫式部日記》、《榮華物語》等作品中，均記載當時貴族有染黑齒的習俗。 《平家物語》第9卷記載，12世紀的源平合戰(zhàn)中，源氏一方的武士一看到對方染著黑牙齒，就認出那不是自己人，因為那是公卿貴族的行為，平常武士是不這么做的。平氏本來也是武士，現(xiàn)在卻學貴族染了黑齒，這在當時是被認為背叛了武士階級的腐化象征。這一習俗在日本相沿數千年。據明代李言恭著《日本考》，當時日本貴族中普遍流行以黑齒為貴的風俗（“其土官本身宗族子侄并首領頭目，皆以銹鐵浸烏倍子末，悉染黑牙，與民間人以黑白分其貴賤。女子年及十五已上，不分良賤，亦染黑牙始嫁”）。日本戰(zhàn)國時代的武將今川義元對傳統(tǒng)文化和京都風俗極為癡迷，其中就有染黑齒、描蟬眉、抹脂粉等行為，和當年的平氏一樣，他這種“武士裝貴族”的行為也被天下大名所恥笑。這些情況，甚至西方人也注意到了。清人曹寅在《日本燈詞》中提到了日本男女的打扮、裝束：“洋舶人云，倭國惟妓女始著彩衣，所唱與粵東采茶歌音調相近，亦濤洧之屬也。燈則以布機、春盒之類為戲。男以臘扌然須，剃頂發(fā)；女黑齒，著木屐……”他轉述“洋舶人”（西方船員）的話，說明西方人也對此印象深刻，因而列為主要特征之一。1858年，美國商務代表Perry Collins從俄國南下到日本函館，發(fā)現(xiàn)“許多少女和年青的女人牙齒都長得很好，潔白而整齊，而已婚的女人的牙齒都是黑的”（《西伯利亞之行》）。黑齒習俗在中國古代長期被認為是蠻荒、不開化的特征之一；上引《楚辭·招魂》的話最能體現(xiàn)人們的這種恐慌，“雕題黑齒，得人肉以祀，以其骨為醢些。”似乎是一些駭人聽聞的食人部落。但到后來，這一形象慢慢改變?！剁R花緣》第16-19回中提到一個黑齒國。該國是小說中唐敖、多九公等人出境后游歷的第一個文明國度，禮節(jié)分明，秩序井然，路不拾遺，唯有竊書之風泛濫，屢禁不止。原來，由于該國讀書人太多，以至于書商來不及販書，書市上洛陽紙貴。國民唯恐購書不得，多數人家都把書籍視為萬貫家財，仔細匿藏，以防被他人偷竊。該國國民“不但通身如墨，連牙齒也是黑的，再映著一點朱唇，兩道紅眉，一身紅衣，更覺其黑無比。唐敖團他黑的過甚，面貌想必丑陋”，唐敖和多九公以天朝上國自居，頗為鄙夷之。不料這里無論男女都能日讀萬言，聰明絕頂；他們和人談論音韻學，被駁得體無完膚。在這本小說中，歧舌國和黑齒國代表著儒雅斯文的最高境界。茂呂美耶在《江戶日本》中談到江戶時代的日本風貌時說：“將牙齒染黑的，肯定是已婚婦女；牙齒不但染黑，又將眉毛剃光，則必然是膝下有孩子的媽媽。把牙齒染黑，以現(xiàn)代人眼光來看，似乎很恐怖，不過，染牙的另一個目的，是預防蛀牙與牙周病。有懷孕經驗的女性應該都知道，懷孕期間，由于胎兒會吸收母體的鈣質，繼而影響到母體的牙齒，所以染牙習慣也并非完全是一種裝飾?！边@里說的染牙的目的是防止牙病，恐怕是現(xiàn)代的解釋，在這一習俗起源的時候，應當不是不是這樣的。不過，這里作者承認“把牙齒染黑，以現(xiàn)代人眼光來看，似乎很恐怖”，這也證明現(xiàn)代觀念下的人們是比較難以接受這一習俗的。這也正是本文開頭東山魁夷所面對的問題。值得注意的是，東山魁夷因為祖母的黑齒而厭惡她，卻很愛母親，這證明其母是沒有染黑齒的。東山家世雖不顯赫，但也算貴族，他說自己的父親是“公子哥”，自己小時“出入都乘坐印有家徽的人力車，可見家境是相當寬裕了?！彼赃@一習俗本來是他們家貴族的象征之一。按東山出生于1906年，則這一習俗的廢除與明治政府強力推行“文明開化”有著顯然的聯(lián)系。谷崎潤一郎的散文《陰翳禮贊》也可以證實這一點。他在文中說：他小時，也就是在十九世紀末，他的母親一代人就把臉涂得雪白，同時染黑牙，剃眉毛，抹黑紫色嘴唇。他見到的很多，到了二十世紀初，他在一個旅店里還見過這種場面。那就是：“當我進入這寬敞的客房時，一個剃掉眉毛、染黑牙齒的大年紀女侍，手持燭臺迎候在屏風之前?！边@一幕在日本古代可能極常見，但當時必定已很罕見，以至于他只能見過一些“大年紀”女性如此裝飾，且給他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。同時代的偵探小說家江戶川亂步的《黃金假面具》中，也提到一個“能樂面具黑齒外露，讓人恐怖”。按這樣的面具，本應是表現(xiàn)古代的真實情形，但在小說中，卻被人當作非?？植溃梢妼@一習俗的認知已經出現(xiàn)斷代。日本的這種斷代和黑齒的絕跡，在100年后，也在中國南方、東南亞重現(xiàn)了。如今在越南，黑齒習俗幾乎已經絕跡，只有游客偶爾能在七八十歲的老年婦女身上看到。而傣族本來將染齒當作女子婚前必須做的一件事，現(xiàn)在也已經看不到了。毫無疑問，在現(xiàn)代口腔醫(yī)學和牙膏廣告的強大攻勢下，這一習俗和其他許多傳統(tǒng)習俗一樣，必定節(jié)節(jié)敗退，而這，只是在“現(xiàn)代化”下文化趨同、滅絕的一個小小縮影。